嘲风风风子

非知名河内北极西皮爱好者

《北平夏日》/星星树

逻辑不通和狗血

也不要骂我。





大一那年为了找外快,顼凘炀大下午蹬着车背着相机包在北京的长街上飞驰。

那个夏日格外炎热,就连蝉鸣好像都比以往的夏季更加吵闹。顼凘炀头上盖了个白色的棒球帽,嘴里叼着半截冰棍,那还是刚才出门前从室友那儿抢来的。她出门的时候室友懒洋洋躺在床上招呼她说小星你加油哈,赚了钱回来一起去吃涮肉。

大热天的吃什么涮肉。

这样想着单车唰地一下停住了,顼凘炀伸出一条腿来支棱着,掏出手机来核对地址信息。看了两遍确定没错就是这儿了,她才下来锁了车,迈步走了进去。

是一家刚开业没多久的花店,店主想要找人拍一套以花店为背景的写真,顺便宣传一下自己的小花店。这个活报酬不是很高,所以不是很多人感兴趣。顼凘炀刷信息的时候纠结了一下还是接了这个单子,——报酬确实不是很高,但对于她来说半个月生活费还是勉勉强强够了。

毕竟还要攒钱买镜头呢。

跨入店门的时候顼凘炀心里这样嘀咕。

店里十分冷清,但是装修风格却并不冷清。顼凘炀站在门口往里边望了望,清清嗓子喊,“有人吗?”

最开始没人答应,顼凘炀又喊了一嗓子,然后里边才有了应答声,“请等一下。”接着是细细簌簌的脚步声,一个影子轻快地从里屋出来,“你好,是想买花吗?”

那是第一次见到刘胜男。

她穿着一条白裙子,扎着双马尾,即使只是穿着平时其他店员都会穿的那种围裙也显得格外可爱。她手上拿着一株花就这样匆匆忙忙跑出来,花瓣上晶亮的水滴顺着纹路一滴滴滑落摔碎在地上。可爱的花店店员拿着花,对面前造访的顼凘炀歪头露出甜甜的一个笑。“请问你想要什么花呢?”

顼凘炀抱着相机的手紧了紧,开口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结巴。“不...不是,我接了你们老板的单子来给她拍照,请问你们老板在吗?”

“啊,那很遗憾呢。”刘胜男的尾音拉得很长,“老板出门去了,今天下午应该不回来吧。”她想了想,“她出门前没有告诉我有人回来,大概忘了。你要不坐在这儿等一会儿,我给她打个电话试试?”

花店不是很小,但是堆了各种各样的花之后看上去空间倒有些拥挤了。顼凘炀在刘胜男的指引下找了个地方坐下,安静地等着对方打电话。

她身边簇拥着一丛开得很热闹的花,顼凘炀对花样不太了解,只能勉强认得出来是菊花。她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腿,实在感到无聊就拿起相机对准了店内各样的花。

镜头一转,兜住了正在打电话的刘胜男。

她低头跟电话那边轻声讲着什么,没有拿手机空闲的那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面前那株花的花瓣。长裙下露出白皙的一截小腿,锃亮的黑色小皮鞋鞋尖点在地面上,打着不知名的节奏。

顼凘炀屏住呼吸,食指一动,按下了快门。

刘胜男随着快门声看过来,冲着她展露出一个无声的笑。

“不好意思,老板说她突然有急事今天赶不回来。”刘胜男挂断电话转告顼凘炀,“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。”

顼凘炀摆摆手,表示并不在意。

“那你明天再来吧,老板说她明天会在店里等着你的。”刘胜男说着随手从顼凘炀身边开得正盛的花丛里折了一枝花出来,递给顼凘炀,“送你这朵波斯菊,希望你能天天开心。”

顼凘炀有些无措地接过花来。

外面的蝉鸣似乎比她来的时候要更烦人一些,滚烫的阳光下空气也好像变得扭曲。顼凘炀手里捏着那一枝花,快跨出门去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刘胜男开口。“请问,我可以为你拍照吗?”

被帽檐挡住了半张脸也依旧遮掩不住她脸上的认真与诚恳,刘胜男大概是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,向后半退一小步。

“不...不是,我没有恶意。”顼凘炀连忙解释,头脑风暴迅速为自己的邀请找寻接口,“你看外面天气这么热,我骑车回去的路上要是中暑了怎么办?反正明天我也要过来为你们老板拍照,我可以先为你拍一套照片,就当我试光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这些的了。”

店内很安静,店外也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。顼凘炀屏住呼吸,仿佛面前还是刚才那个取景框,她透过那一点小小的镜面,小心翼翼地观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。

取景框内的女孩子点点头,答应了。





最近的顼凘炀有点怪。

每天下午就抱着她的相机往外跑,专业课作业多得像座山样堆在身上,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来自学业的压力一样,每天都过得轻松愉快,仿佛跟大家没在同一个频道上。

室友从床上探出半个脑袋来,看向坐在桌前正修图的顼凘炀。“你有情况?”

顼凘炀笑,鼠标都抖了一下,“我有什么情况啊我。”

室友摸了摸自己下巴,嘟囔道,“你这段时间总往外跑,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。”她说着伸了个懒腰,大概也没想从顼凘炀那儿得到什么回答,于是便又换了个话题,“说起来你上次接的花店那个单子报酬到账了吗?说好吃涮肉我们什么时候去啊?”

顼凘炀随手操起手边一包零嘴给她扔上去,“吃吃吃,整天就想着吃。”

室友嘿嘿嘿笑,接住零嘴又缩回身子去。

顼凘炀倒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哪里怪,只是她后知后觉自己去找刘胜男的次数频繁了很多。

她最后确认了下修图,保存关机,然后站起身来拉开衣柜门想挑件合适的衣服。

“又出去啊?”室友在上铺含糊不清地问。

顼凘炀嗯了一声。

她又找刘胜男去了。

单车慢悠悠地路过长街,顼凘炀哼着曲,眯眼向前展望着。她去花店的次数最近不算少了,倒也在刘胜男那儿混了个熟络的名头。前些日子给对方的拍图修好了,顼凘炀说要不干脆晚上一块儿出去吃个饭吧。都是同样年纪的女孩子,聊天讲话也投机,刘胜男回她微信的声音甜甜软软的——好呀好呀,小星要来接我下班吗?

顼凘炀在前边拐弯,停了车。

刘胜男站在花店门口,见着她来了,连忙踮起脚来冲她挥手打招呼。

她今天换了一件小裙子穿,还是一样的亮亮的圆头小皮鞋,不同的是没有扎双马尾了,只是随意地让长发在身后披散着。

见着顼凘炀推着车过来,刘胜男脸上的笑意更盛。她长相十分柔和,毫无攻击性,笑起来就更显温柔了,眉眼唇角都让人心动,顼凘炀看着她,恍然想起来家乡春风里服顺的大草原。

一起吃晚饭后两个人又一同往回走。顼凘炀给刘胜男讲在学校的那些趣事,讲她跟室友前两天睡过头一起错过了早课,结果恰好被辅导员逮住挨了一顿训。

“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树在哪里上学。”顼凘炀侧过脸来看刘胜男,迟疑着发问,“小树应该跟我差不多大...吧?”

刘胜男笑嘻嘻晃晃脑袋,“我今马上就大四啦,是因为空闲了所以才到花店来打零工的。”她低头踩着地上自己的影子,裙摆轻轻地飘起来又落下去。

顼凘炀问,“可是大四的话不是应该很忙碌才对吗?”

刘胜男依旧低头与自己的影子做着斗争,影子长长地向前延伸,似乎总也踩到不到尽头。好一阵顼凘炀才听见刘胜男轻声说,“我不一样的。”

不一样,但是不知道哪里不一样。刘胜男没说,顼凘炀也就没问。

她们并肩走过长街,穿过古老的红墙黑瓦的四合院,分享彼此生活里的趣事,跟墙头趴着晒太阳的猫咪打招呼。

顼凘炀还是搞不懂刘胜男说的不一样什么意思,她唯一明确的是,自己心里的刘胜男好像的确不一样。

顼凘炀渐渐习惯了往花店跑的生活,她跟刘胜男约好一起去旅行,约好做很多很多事情。

有一天她突然问了刘胜男的生日,刘胜男也没犹豫就告诉她了,然后顺口问了一句她想做什么。

顼凘炀说,“生日的时候送你一本影集好啦。”

她的相机里堆了好多刘胜男的照片,在花店里的,一起出去玩的,吃东西时拍的,随意抓拍的。她存了好多,全部翻出来一张一张地修,修完了之后又全部藏进一个收藏夹里,盘算着什么时候倒腾出来做成影集送给刘胜男做生日礼物。

夏天在这期间悄悄过去,天亮得越来越晚,天气也渐渐变得清凉,穿着短袖上街的时候风吹来竟还会感到一阵寒意。

顼凘炀说今年太怪了,今年北京太怪了。

在她埋怨北京天气没多久学校就放假了,顼凘炀收拾好行李要回内蒙古去,临走前她拉着行李箱去了趟花店,刘胜男当时正忙碌着给一对情侣包装玫瑰,顼凘炀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把花包装好,然后笑着将花递给对方顺带送上一句甜蜜的祝福。

“我要走啦。”等到那对情侣离开之后顼凘炀才走上前去,刘胜男也没有什么很惊讶的样子,大概是前两天在微信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消息,所以也只是把现在当作一场普通的告别而已。

她转头去翻找着什么,声音有些模糊不清,“那小星你在路上注意安全...”

顼凘炀装作一副很失望的样子,“哎呀小树就没有什么其他话想对我说吗?”

刘胜男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,她从身后抱出一捧花来,塞进顼凘炀怀里。

顼凘炀低头打量这捧不知道名字的花,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,于是好奇地问,“这什么花?”

刘胜男挥挥手打发她,“就是我们店里快蔫了需要处理掉的花,小星你要走就刚好送给你当临别礼物了。”

顼凘炀说什么嘛,就这样打发我。刘胜男催促她说快走吧,不然待会儿赶不上飞机了。

路边等着刚才招来的车,顼凘炀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,然后在快要钻进车后座的时候停下来转头跟刘胜男告别,“秋天再见。”

刘胜男双手背在身后,笑眯眯地看她,“再见。”





刚回家的一段时间顼凘炀还能联系上刘胜男,后来刘胜男回复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,有时候慢到上午给她发的信息下午才回复。顼凘炀起初并不在意,她把文件夹里的照片全都导出来了,联系人做成书,文案封面内容全都出自她一人之手。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,顼凘炀看得满意——里面全是她最愉快的夏日时光。

临近返校的那一周,顼凘炀忽然联系不上刘胜男了。

她原本以为刘胜男只是忙碌学业,但一直到她赶上了回京的飞机她也再没能收到刘胜男的信息。

那个时候顼凘炀才发现她跟刘胜男的交际就只有一种联系方式,联系方式一断,她就再找不到什么能联系上刘胜男的方式了。

回京的第一件事顼凘炀就是赶回了花店,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东西,还拉着沉重的行李箱,但并不影响向着目的地一路小跑。她终于抵达花店门口,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在锁门,顼凘炀张口就要喊刘胜男的名字,但是下一秒却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刘胜男。

是花店的店主,顼凘炀帮她拍过照,记得她叫张笑盈。

张笑盈转头来看见身后站着的顼凘炀吓了一跳,顼凘炀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是什么坏人,对方这才认出自己是那个常来花店的小摄影师,这才松了口气。她把花店们锁上,转身来上下打量着顼凘炀。“你找小树是吧?”

顼凘炀点点头。

张笑盈一挥手,“别找了,她出国去了,不回来了。”

“出国去了?”

“嗯,对。她父母在国外,也就一直想把她接到国外去,但小树很倔,一直不肯去。结果暑假的时候她爸亲自从国外回来了一趟,最后还是把她拎出国去了。”

顼凘炀本来想问问她还有没有刘胜男什么联系方式,但话到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又吞回去了。她跟张笑盈道别,打车又回了学校。那本很厚的影集就放在她书包里,她拿出来想放到书架上,忽然觉得这本书重到自己快承受不住。

她终于明白刘胜男口中那句“她不一样”是什么意思。

往后生活归于平静,外出的时候顼凘炀总会蹬着单车有意无意地从花店门前路过。花店生意越来越好,张笑盈站在门口跟客人巧言善辩,她本来就漂亮,人美嘴甜的老板娘,自然生意也坏不到哪儿去。

只是顼凘炀偶尔还是会想念那个白裙子,小皮鞋,笑起来甜甜的很温柔的双马尾小店员。

这天顼凘炀蹬着单车赶去接一个单子,从花店门口飞驰而过的时候看见张笑盈坐在门口扎花,她觉得那花眼熟,就刹了车想看清楚。

停了车走过去她看清了,是临别时刘胜男送给她的那束花。

“这花叫薄雪火绒草。”张笑盈给她念念叨叨,“经常有客户买去送人,说是寓意好。”

顼凘炀忽然想起什么,她问,“什么寓意。”

张笑盈想了想,“好像是,永生难忘吧?”





刘胜男精心包扎手里的花束,她今天心情不错,刚才顼凘炀发来信息说马上要赶去机场了,赶去机场前要先来花店跟自己道别。刘胜男于是把包到一半的花放到一边,先给对方发消息——小星路上注意安全呀。

她也知道父亲隔段时间就会回国,一定会劝自己跟着一起出国去的。这么多年了,她跟家里抗争也这么多年了,这回明白自己可能真的没办法再斗得过了。所以她从心底就接受了这个事实,安慰自己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,毕竟很多年前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。

但还是有点舍不得。

她坐在门口,眯着眼睛晒太阳。

少年骑着单车在长街上飞驰,猫咪踩着阳光在墙头踱步。

蝉鸣嘈杂,阳光正好。

刘胜男抱着扎好的花左看右看,最后心满意足地放回店内。

她把关于顼凘炀所有的美好回忆都藏进这束薄雪草中。

她在这束花中藏好了整个夏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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